問11、有人說企業文化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也有人說核心競爭力是盈利能力，或是企業領導層、科研能力、市場銷售能力等。就您看來，企業的核心競爭力主要來源于哪里？

李馳：制度。小公司靠領導人，大公司靠制度。美國能有這么長時期的資本主義繁榮，就是靠它的制度，所以它能從一戰后經濟稱霸全球直到現在，這就是制度保障。我認為中國目前制度最好的公司是華為。

問12、對您來說，是不是越會賺錢的企業越好？您會不會買不賺錢的企業？

李馳：從科技股公司來說，早期投資沒有賺錢的企業是常態。如果沒有各類風險投資者的資金去投資這些不賺錢的公司，就幾乎沒有美國所有偉大的公司，Facebook、Google等一開始都是不盈利的，但這類事情是給風險投資者做的，價值投資者一般都不會買。這也是為什么巴菲特與比爾蓋茨關系很好卻不買微軟公司股票的原因。他認為科技股有點不著邊際，盈利的波動性很大，或者說會隨時關門，就像柯達和諾基亞的結果一樣，變換很劇烈，科技股未來盈利的折現公式很難處理，不像白酒企業的未來盈利折現公式很容易算，只要模擬一下酒的價格，不輸于通脹，那未來茅臺能賺幾千億是可以預測的，可以按某一個通脹比例折算能算出來，但科技股算不出來。我們要投資大概率贏的事情，科技股不能拿身家去壓，要投的話可以少投一點，用這個方法來控制風險。比如擁有一個億的人可以投幾百萬給這些公司，失敗了也不影響吃喝。資本主義能讓美國社會繁榮到今天，因為從荷蘭開始，很早就在玩這個游戲了。當初一批人聚集起來，弄船到海外去掠奪，十條船中會有七條都回不來，投下這七條的人都輸光了，但那三條回來的船贏的卻不只是10:3的比例，而是要大得多，所以才會有人參與這個游戲，這是一種博弈。

問13、一個企業的領導人，對這個企業來說，有多重要？

李馳：對小公司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領導人不行，公司就不行了。但領導人因素只能對大公司造成中短期影響，大公司就像一個國家一樣，最重要的應該是制度。

問14、當一個好企業出現哪些問題或哪些現象時，它可能在往壞的方向變化？

李馳：我個人覺得如果公司產品發生問題，銷售額不增長，這是需要把它的股票賣掉的時候。比如李寧的拐點是在2008年的奧運，首先是它把目標定得太高，想要超越或者等同于耐克、阿迪等品牌，它當時的定價是不合理的。第二是它與代理商發生了較大的分歧，代理商賺不到錢，紛紛逃離。所以當時很多人看好李寧，我卻更看好安踏，十年之后安踏比李寧大五倍。當時我把這個趨勢預測得還算精準。

問15、就您看來，怎樣的企業，在十年、二十年后，依然還是優秀的企業？

李馳：還是要在好的賽道上。十多年前，萬科、招行起步的時候我就很看好，2005年到2007年漲了5-10倍。再到現在的保險，這些都是出百年老店的地方，茅臺也一樣。所以賽道比什么都重要。

你會發現，保險公司有百年老店，銀行也有百年老店。但別的領域大多是各領風騷一段時間，比如科技股就是這樣。十年前美國科技股的市值前十名跟現在的前十名相比較，已經不是一回事了。

問16、有人認為大盤的漲跌可以預判，也有人認為不可預判。請問，大盤的漲跌周期能夠分析預判嗎？ 

李馳：無數人窮極一生在研究這個東西，我們只能說它有一定的規律性。但誠如牛頓所說，他可以算出天體運行的各種軌跡，但他弄不清股票價格的波動。股市是體現人性的地方，我們無法完全理解悲觀的一群人能有多悲觀，也無法準確知曉樂觀的一群人能有多樂觀。資本市場對資產的定價從來都不是精確的，而只是一個估計，不是高估就是低估。除非一家公司徹底倒閉，可以得到一個很精確的估值，那就是殘值，其他時候永遠不會精準。所以，你說它到底是高估還是低估很容易判斷，但高估之后還能繼續高估到什么程度，低估之后又能低估到什么程度，我們就無從知曉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低估完了會走向高估，高估結束后會回到低估。這都是被歷史驗證過的，永遠沒有錯。

現在平安是低估的，我相信它會走向高估，等到高估之后我才會賣。現在才11倍的PE，0.5的PEG，這是非常好的公司。如果大家突然一下亢奮起來了，那隨時賣掉都沒問題。但你要想賣在最高位，肯定比登天還難。剛剛我們講了，人性瘋狂起來能有多瘋狂，不知道；悲觀起來能有多悲觀，不知道。這么好的一家公司，竟然一坐就坐了將近7年的冷板凳。

問17、我們要怎么去評判整個股市或一只股票是高估還是低估了？

李馳：就是看剛剛提到的PE、PEG、PB這些數據。低估之后還可能繼續低估，高估之后也許會接著高估。你會發現，悲觀和樂觀的情緒完美地體現在每個牛熊周期里。

問18、哪些類型的股票，我們可以適當高估一些？

李馳：這就是我所期望的未來，龍頭的估值要高于它所在行業的平均數，但中國股市歷史上很少發生。我認為，未來中國應該走這樣一個行情，不管在哪個行業，行業龍頭的估值在業內就是最高的，這是我所希望的，我認為一定能實現?？赡苤袊絻r值投資一輩子都實現不了，但這個有望在幾年之內就實現。比如民企海天味業，它的估值一點都不低，調味品行業是只有第一沒有第二的。國企恒順的市值和它差了23倍之巨。龍頭的估值要高于它所在行業的平均數這件事，已經在發生。

問19、您在“用周期投機理論指導買賣時機”時，這四個層面的周期“（1）整個股市的周期、（2）行業板塊的周期、（3）個股股價的周期、（4）股票技術圖形的周期”，您會分析其中哪幾個？

李馳：我們都會分析，但真正最有用的應該還是研究企業本身。

問20、當您“以價值投資方法精選值得投資的股票”后，如何具體結合“周期投機理論”進行買賣操作？

李馳：這個其實就是我為中國式價值投資所做的努力，結果發現沒有完全實現。多數人的買股目標都是右側交易?！爸芷谕稒C理論”就是在企業的基本面向好的時候，敢于買進。我認為中國平安的基本面從來沒有不好過，結果它照樣多年不漲，這也證明了做右側交易的目標其實沒成功。所以說，它很難。

問21、有人說“會買的是徒弟，會賣的是師傅”，也有人說“買最重要，如果買的位置好，怎么賣都是賺的”。您如何看待這兩種觀點？

李馳：我認為會賣的是師傅。因為賣點太難掌握，所以好多人坐過山車。基金經理的業績從第一名變成倒數幾名是經常的事，這也就證明他沒有做好賣出這件事。會賣很難，會買相對容易點。有的人膽子大，看趨勢，真的買對了，結果等到趨勢結束了他也沒有賣，那就等于白買對了。特別是在保證金交易市場，這樣的人特別多。有一年，據說期貨市場有個人從10萬做到2000萬，然后又回掉原位。這也證明了，會賣是師傅。很多人做投機失敗，就是因為不懂知止。把這個話用于操作股票上，用到徐翔身上也是一模一樣。不是說他不會買股票，而是他不懂知止。不單單是股票，做人也是一樣，做股票就是做人。

問22、“耐心”和“堅守”在投資中是否非常重要？為什么？

李馳：是的。其實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對于普通股民來說，有時候持幣等待比持股等待更難。在現在的市場形勢下，空倉的投資者心里不一定比手上有倉位的投資者好受，所以都難。參與多了你就會找到這種所謂的市場感覺。

問23、每一筆投資都會有風險，您如何評估和控制投資風險？

李馳：用巴菲特的一句話說：第一，不輸；第二，記住第一。也許我1塊錢買入以后變5毛了，但是我賣的時候是3-7塊，這就叫永遠不輸。右側交易，難于上青天。能熬出來的公司一定是基本面非常好的，你買了樂視，能熬出來嗎？這就是為什么巴菲特只選擇有價值的公司，因為這種公司在我們有生之年倒閉的概率小。

問24、您更偏好集中持股還是分散持股？

李馳：集中，一般持股1-5個。

問25、您如何看待那些不管牛市還是熊市，只要選到了好企業，就始終持有不動的投資者（可能持有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

李馳：這應該是投資的最高境界。你講了不論牛熊都可以持有，我還想再加一句，不論牛熊也都可以買賣。這也是巴菲特在我們眼皮底下做出的演示，他去年買蘋果的時候蘋果什么價？蘋果的股價現在又到了什么水平？所以，這和抄底有什么關系？和研究美國指數有什么關系？和有人說美國股市要崩盤有什么關系？我們一定要把投資和投機區分開，把研究個股和研究大盤區分開。同理，如果在中國平安創新高時買入，假設買入是對的，就和巴菲特買蘋果一樣，在股價高位買一家便宜的公司，以后則是更高位。所以說，我們不能不去研究個案，不能不去研究一個公司的未來，不能老是去說一個理論，理論和實踐是相結合的。

問26、您曾在書中寫道，“面對珠峰，我一下子明白了那個道理：‘知道自己不善于做什么，遠比知道自己善于做什么來得重要’?！?請問，在投資方面，您善于做什么，不善于做什么？

李馳：我善于找出好的公司，不善于買說故事的公司。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在說故事的公司上買過股票了。

問27、您還在書中寫道，“投資就是用一生的時間，去攀登金融投資市場上的珠峰?！闭垎?，對您來說，“金融投資市場上的珠峰”是什么？

李馳：我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F在來看，可能還是希望做到買在右側，買了就漲。當然，我剛剛也說了，這不是那么容易實現的，或許真比攀登珠峰都難。

問28、在投資中，您覺得分析和決策水平更重要，還是交易者的心境更重要？

李馳：我認為心境更重要，這就是巴菲特所講的，投資不需要智商。分析和決策需要智商，心境不是智商。所以巴菲特說愿意用自己的智商來換人家的錢。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對投資而言智商不是最重要的。放到中國來講，可能是情商更顯重要。處變不驚、越跌越買等，這些講的都是心境。

問29、您如何看待您在股市中曾經犯過的錯？

李馳：我認為自己曾經犯過的每一次錯誤，在以后幾乎都還會再犯，只能爭取減少再犯的次數。所以我認為像攀登珠峰一樣難的事就是買在右側。這樣的機會每隔好多年才會遇到一次，現在這個機會終于在眼前了，大家又都悲觀到不行。就目前的市場來說，整個市場都是悲觀一片。其實我本人對投機還是很有心得的，悲觀到頭了就會反向走，不需要任何利好。不要去指望政府出利好，這種利好帶來的上漲是蒼白無力的。當初上證指數從6000點掉下來以后，第一次大漲就是在政府頒布降印花稅那一天，漲了沒幾天又往下掉了約2000點。所以不需要政府專門出利好，讓它該跌就跌，這樣最好。比如這次，不用出利好，直接買更有效。

問30、就您看來，價值投資的方法，是否有助于提高一個人的生活質量？是否有助于增長一個人的生理壽命？價值投資是不是可以“一條路走到底”的“正道”？

李馳：絕對，永不退休，這是最好的一個行當。

我是學理工科的，而且是學流體力學的。我的股市連通器理論就是：全世界的錢都像水一樣到處流，哪里低就往哪里流?，F在中國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跟全世界的水不太相通，所以中國內部這一池水怎么流？上一輪我買早了價值股，總結了一下為什么它們不漲，發現當時水流到了信托，信托固收類產品每年給12%、15%甚至超過20%的回報，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將近七八年，在很長的時間里竟然沒有一單違約。當時那個地方最低，水全往那兒流了。用比較學術的語言來說就是無風險回報率是最重要的。中國那時的無風險回報率達到20%以上，那對應的倒數就是市盈率5倍以下。果然，銀行股這些風險資產的PE值跌到了3-4倍。估值的回歸，竟然是PE從20倍跌到3倍。如果一家公司的盈利沒增長的話就意味著股價從20塊跌到3塊，但為什么沒有跌到3塊？因為那幾年銀行的盈利每年都有著30%左右的成長，盈利在放大，估值在縮小，結果股價還是跌了，只不過沒有從20塊跌到3塊，而是從20塊跌到10塊，原理很簡單，這個現象是可以解釋的。我的第一本書叫《白話投資》，投資是可以用簡單的語言說清楚的，就像我今天講的話，應該沒有一句是聽不懂的。

講回眼前，P2P爆了，地方城投債也有違約，企業債違約更多，房地產在降價銷售，房鬧新聞不斷，信托渠道也被大大限制。根據我的股市連通器理論，資金是逐利的，總會從利率低處往高處流，而目前因為違約風險大大高過以前，企業債違約漸成常態，水沒有太多地方可流了。最近銀行間利率跌到二點幾，原來是三點幾，那就等于無風險回報的市盈率在40倍以上了，而有風險的回報市盈率才10倍。股票是有風險的回報，但那是10倍PE的大股票，而存銀行是40倍的PE，通俗一點來講就是2.5%的利息，需要40年才回本。由此，你會發現，萬眾一心，投資股票的時代將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