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5日，發生了一件值得經濟學界反省的事情。這件事的的主角是英國銀行的首席經濟學家安德魯·哈丹，他在倫敦的一個政策執行單位，名稱叫做「政府機構」里發表了題目為「經濟學面臨極大的危機」的演講。他這么說是因為，世界經濟學家精英所組成的英國經濟學界，居然在2008年發生金融海嘯時，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場驚天動地，并且導致雷曼兄弟投資銀行倒閉的財經災難。

哈丹不僅僅用這一個例子單獨說出經濟學所面臨的危機，他又舉例說在2016年6月23日英國人以公民票決的方式來決定英國是否留在歐盟。事后結果證明，英國的經濟學界，尤其是這些精英們又發生了一次嚴重的錯誤。

其實，英國脫歐公投這一次所發生的經濟學錯誤是很多元的。其中，最主要的部分，是公投前所有的經濟預測都以極為確定的口吻表示，一旦英國脫歐之后，經濟必然下滑，通貨膨脹一定會提高，失業率會增加，而且消費者絕對會因為這些負面情勢，對未來經濟感到悲觀。當時脫歐派人士還指控，這是選舉技巧，想要以威脅的方式讓英國人不敢投出脫歐的票。

結果呢？結果是英國人多數不為所動，毅然投下脫歐的多數票。一旦脫歐的決定做出來之后，那么經濟情勢有沒有立即發生瀕于崩潰的現象呢？答案似乎是否定的，其實應該說是剛好相反。2016年7月到9月，英國的GDP成長0.6％，是過去幾年來少見的好，整體而言，除了英鎊下跌15％以外，其余各項表現只能夠證明經濟學家的預測錯的離譜。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哈丹被迫承認，當代經濟學的預測經常發生錯誤，只能用氣象預測來形容目前經濟學所做的結果。我們常說天有不測風雨，這句話很好理解，就是人想要理解天，其實是一種不自量力的行為。人是有限的，而天的變化是無限的，所以用有限來了解無限，終不免出現大錯。

說來好笑，哈丹所引用的氣象預測的例子，是近30年前，也就是1987年，當時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的氣象預報員費許。他在完全沒有注意到暴風雨即將襲擊英國的時候，還在電視上說，一切都好，只是西班牙的風會比較大而已。結果大錯特錯，登陸英國的風雨之大，歷年少見，當時就有人問，怎么會錯的這么離譜呢？事實上在2008年金融海嘯發生之前，經濟學家做過類似的預測，并且還說情況都好，只是次級房貸那一塊有一些風險而已。結果次級房貸的風險一發不可收拾，轉變成為金融海嘯，讓雷曼兄弟投資銀行不支倒地。

哈丹忍不住問，怎么會錯的這么離譜呢？怎么會有這種現象，讓所有的經濟學家都集體犯錯呢？BBC記者評論的更是殘忍，居然說經濟學的主要功能就是讓星象學看起來有尊嚴。我們又應該如何看待這個充滿危機的經濟學呢？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因為目前經濟學牽涉三方面危機：首先，經濟學的發展違反一個基本常識，就是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人是有限的，不但生命有限，人占據的空間有限，理解世界與天地的能力都很有限。如此，那么經濟學預測錯誤不是很正常嗎？又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呢？答案就是因為，我們長期以來一直以為經濟理論真能夠預測未來，久而久之，就在掩耳盜鈴的情況下，誤以為真了。

其次，經濟學在這一次英國脫歐公投中，并沒有完全失誤，至少公投前就已經有許多報導預測，一旦英國脫歐之后，英鎊會下跌近20%。坦白講，結果差距并不大，英鎊應聲下跌，到15%的地方才稍微止住。但這個預測，卻沒有導致人們認為，經濟學有準確，也有失誤。原因是什么呢？原因就是這種預測根本就是常識，沒有讀過高深經濟學理論的人也可以做出類似的判斷，并不稀奇。

第三，經濟學在現今社會中，尤其是在學術社群里享有極高的地位。這么一個具有崇高地位的學科，被世界主要媒體報道，其內容如氣象預報或是占星術。這豈不是本世紀過渡信賴經濟理論的最諷刺的事情嗎？更不要說在各大學里，經濟學門科系永遠是最熱門的與最容易就業的領域，也是大家應考的學生趨之若鶩，想要就讀的科系。

那么在哈丹的說法里，難道經濟學是學術游戲，完全是假設，沒有任何真實可言嗎？不要太過悲觀，因為哈丹倒是說出科學的真諦。他說“科學的存在就是為了追求進步，而追求進步的前提，就是承認錯誤”。從1987年以來，氣象學承認錯誤的結果是，氣象學學科的大幅度進步，讓預測更為準確不說，還借這個機會修正了許多原先理論上的錯誤。哈丹因此而說，現在是經濟學者承認錯誤，修正理論與追求進步的好時機。對于這一點我們應當肯定哈丹，因為這或許是經濟學理論開始修正以往錯誤的開端吧！

文/苑舉正